实探全国最大女装羽绒服专业市场：涨价，不能全怪“鸭鸭”

晚上7点，夜幕已经降临，全国最大羽绒服生产和销售集散地浙江平湖的服装城内，却仍一派热闹景象，货物清点、打包、运输有序进行中。时不时还传来批发商与厂家的议价声音。

“今年绒和工价都涨了。”近期，羽绒服涨价成为热点关注话题，谈及此，服装城内商家多半如是说。意料之外的是，进一步交谈间，多个商家提到去年“打假”的影响。

2024年11月，羽绒服市场出现“0羽绒”风波。据当时报道，浙江湖州织里公安捣毁一生产、销售伪劣羽绒服窝点，现场查获的涉案羽绒服吊牌上标着70%绒，通过专业检测显示，该批服装羽绒绒子含量基本为0%，均系伪劣羽绒服。另外，部分羽绒服厂家出现“50绒”冒充“90绒”、掺飞丝、碎绒等杂质增重等行为。曝光后，多地有关部门开展检查“打假”。

眼下，距离这一风波刚好一年。时逢“羽绒服涨价”话题冲上热搜。财闻走访位于平湖的中国服装城了解到，去年风波后的整治对市场价格产生影响，加上原料价格、人工费上涨等因素，共同推高羽绒服价格。

“打假”淘汰低质低价产品，头部商家遇“生意最好一年”

在服装城3层一家店面，谈起今年的羽绒服价格上涨，经理张莉（化名）首先便提到了品质原因。据介绍，张莉所在的厂家主要销售大众化产品，更偏“跑量”类型，销售体量在服装城内处于头部位置，“1000多家店能排到前10”。

在张莉看来，今年的羽绒服涨价和去年的市场“打假”密切相关。一方面对于绒子等原材料而言，“原材料就这么多，大家都去用好东西，那么势必有缺口、出现溢价”。另一方面，从采购端看，“大家都用好东西了，公平竞争，客户自然会选择。往年差的东西和好的东西混在一起，没有辨识度。同一个款，客户只会觉得，你这里便宜那我就从你这里买。”

在平湖市场从事羽绒服批发超过十年的于思（化名）也提到类似细节。据于思介绍，同一个款，不同厂家的货质量各有不同，绒子、面料和版型各有差异，但这些差异无法体现在价格上。她因为曾在市场内租赁档口营业，熟悉厂家情况，才能确保拿货品质的稳定。

由此，“打假”推动低质低价产品出清，头部厂家反而受益。张莉称，其所在的厂家由于一直以来生产新国标“90绒”产品，去年反而成为近10年以来“生意最好的一年”。在采访中，甚至还有商家笑称希望“多打假”，把“便宜货”都打掉。可见行业“苦低质低价产品”久矣。

厂家预期因整治活动生变，对工价产生影响

不仅通过淘汰低质低价产品，影响羽绒服整体价格水平，“打假”同时还使得去年羽绒服的库存水平高企，进而影响厂家上半年的生产预期，推高工价。

如前述提到的，今年原料和工价的上涨都造成羽绒服涨价的现状。其中绒子占羽绒服成本比重较大，涨价影响明显。古麒绒材（001390.SZ）招股书引用中国产业信息网数据指出，羽绒服生产成本中羽绒材料占比高达45%。

据上海证券报获得的中国羽绒工业协会周度数据显示，11月14日公布的国内90%白鸭绒、90%灰鸭绒价格分别为552.5元/千克、528.9元/千克，相较2024年同期（2024年11月15日）分别上涨5%、上涨5.9%；相较2023年同期（2023年11月17日）分别上涨40.4%、48.2%。该数据由来自全国主要羽绒产区17家优质羽绒原料企业报价平均生成。

另外工价影响同样显著。据嘉兴市久麦服饰有限公司经理丁莉观察，“现阶段羽绒服涨价的情况，原料和工价影响大概四六开，今年工价涨很多，因为前期备货太少了，加上今年平湖工人少。”

丁莉提到的前期备货少的情况即被认为和去年末的市场整治有关。多位受访者提到，去年天气相对不冷，加上整治导致行情不佳，今年上半年厂家不敢开工生产，集中在下半年开工，自然推高工价。

“爆款”推高跟单需求，款式成“财富密码”

另外这其中还有意料之外的“爆款”产品影响。“其实今年（订单量）上的有点快，一开始‘排骨’就爆了。”有受访商户提到。爆款的出现催生大量需求，厂家出现集中“跟款”现象，工价水涨船高。

商家口中的“排骨”指的是一种轻型羽绒服款式。据张莉介绍，“排骨”今年最先在线上被带火，之后线下开始跟进。但谁也无法预知这一款式会火，“其实做羽绒服和赌博没啥区别。”张莉坦言。

“（羽绒服从业者）就像农民，看天气吃饭。谁都不知道今年会流行什么样子，真的靠自己的眼光、胆识和魄力下单。”张莉感慨。

当款式成为“财富密码”，原创保护就显得尤为重要。在服装城走访时，财闻发现，不少店铺尤其是主打原创设计的店铺都将店面“包裹”得严严实实。不仅外立面通过各种方式遮挡，店内的衣服也会通过帘子盖住，有客户前来看款时才会拉开帘子。“我们现在都拉着帘子做生意，因为做原创，大家会有防盗版的体系。”有店员表示。

与原创款式相对的是“市场款式”，比如“排骨”。张莉所在的厂家就不做大火的“排骨”款，“因为‘排骨’是市场款式，大家都跟，我们只做原创，这些款式都是我们自己设计的。我们不跟市场爆款，只有市场跟我们。”张莉谈道。

尽管今年羽绒服涨价已是共识，但谈及对销售和采购的影响。受访厂家和经销商普遍提到，影响肯定有，但“也还好”，因为羽绒服仍然是刚需。也有厂家表示，目前销量还看不出变化，要等到年底看。有批发商提到，其会考虑下游客户的接受能力，对涨价的部分自己也会视情况消化一点。

整治活动倒逼行业生态改善

无论产业风云如何变幻，对消费者而言，核心诉求仍是“以合适的价格买到好产品”。

据了解，衡量羽绒服质量的核心指标包括绒子含量、蓬松度、浊度、钻绒值、色牢度。其中绒子含量最受大众关注，也是此前行业整治活动的起因——不少商家以粉碎毛等“飞丝”以次充好代替真正的羽绒。

据《羽绒羽毛》国家标准（GB/T17685-2016），羽毛绒指生长在水禽类动物身上的羽绒和羽毛的统称。其中，标称值为“绒子含量”大于或等于50%的称为“羽绒”，标称值为“绒子含量”小于 50%的称为“羽毛”。

绒子含量指绒子在羽绒羽毛中所占质量的百分比，是羽绒羽毛质量控制的最常见、最核心的指标，也是羽绒羽毛市场价格结算最主要的依据。一般所说的“90绒”和“50绒”，分别指的是90%绒子含量和50%绒子含量的羽绒。

相同重量的羽绒羽毛，绒子含量越高，添加的毛片、羽丝等其他物料越少，羽绒的保暖性能越好，蓬松度也越高。

另外，充绒量也是重要衡量指标。例如轻薄羽绒服充绒量约50克至80克，普通羽绒服约100克至200克，不同充绒量同时也会影响羽绒服价格。

行业整治的影响无疑是深远的。虽然短期内可能导致整体价格波动，但对消费者而言，当低质低价产品出清，行业定价显得更加透明，消费者更能将钱“花在刀刃上”。

同时，整治活动也推动产业及监管方面发力行业生态改善。近日，在平湖，全国首个羽绒服质量分级体系成果正式对接消费市场。据了解，该体系在国家标准基础上，聚焦绒子含量、蓬松度、浊度、钻绒值、色牢度五大核心指标，将产品质量划分为1A至5A五个等级，最高等级5A代表行业顶尖品质，同时首次将“80绒”以下产品纳入分级，填补中低端市场质量认定空白。经过质量分级认定的优质羽绒服将会悬挂专门标识。

“原来商家只能自己定价，用了好绒、好面料、好工艺，别人不知道。我们这个分级认定，就是把商家这样诚信、诚恳的做法给显示出来了。对商家而言也是一个‘护身符’，质量有承诺之后，价格就不会被打下去，有助于价格体系的稳定。”平湖市羽绒服产业质量促进中心主任张斌飞曾表示。